第一回 林湘茹──這世界可以多膚淺?
第二回 陳妙珊──謝謝誇獎,我就是個婊子
第三回 林湘茹──這是一場需要瞞著世界的冒險
第四回 陳妙珊──黑暗中的求生準則
第五回 楊予純──關於情緒那種礙事的東西
第六回 陳妙珊──到底誰才是低等的女人?
第七回 林湘茹──一定是你有個該死的理由
第八回 陳妙珊──該死的清醒
第九回 楊予純──謝謝妳還活著
番外篇──紅髮女人的委託
人氣樂園淪為死寂廢墟,陰森駭人
JGB新聞網
記者陳咨妤/台北報導
海天樂園曾是北部最具人氣的樂園之一,水上、陸上設施一應俱全,在非假日也熱鬧非凡,更是各大學校校外教學、畢業旅行的最佳首選。然而,園內在十年前的音樂季活動,因舞台意外爆炸發生大火,再加上主辦單位及園內缺乏完善的應急措施與設備,導致現場群眾死傷無數。意外發生後,音樂季主辦單位與園方互推責任,最後落得兩敗俱傷的局面,主辦商被吊銷營業執照,並且要負責受害者的所有賠償;海天樂園也因為無法通過安全檢查,被迫停止營業。
從停止營業的那天起,除了人潮與嘻鬧聲,海天樂園內一切都被封印在原地。隨著時間過去,缺乏管理與維護的樂園設施逐漸破舊、毀壞,失去往日榮景,成為氣氛陰森的「廢墟」。但是,這樣的景象卻吸引探險愛好者前來留下足跡。
前不久,在聚集全國各大廢墟探險資訊的網路論壇,公開了一組海天樂園的現況照片。從圖組中清晰可見,原本最受孩童喜愛的戲水區,清澈透藍的水面已不復見,滿佈藻類與蜉蝣生物,成為一灘駭人的死水;雲霄飛車車廂的塗裝嚴重剝蝕,被前來探險的人畫上凌亂的塗鴨,且車廂內堆滿雜物和垃圾;過往最具賣點的城堡建築,囊括餐廳、賣場、休息區,現已蒙上一層去不掉的灰,建材碎片四處剝落,入口處的人魚雕像也隨著歲月老去,便成陰森恐怖的巫婆樣貌。
樂園現況照出現後,引來網友們的熱烈討論,有些人懷念著學生時期與同儕一同在樂園內留下的快樂時光;有些人則提起火災意外發生時滿目瘡痍的景象……但回響最熱烈的,莫過於在樂園棄置之後,探險者們曾親身遭逢過的「鬼故事」。有人曾親眼目睹破碎的美人魚雕像發出不規律的晃動;有人曾在封閉的廁所內聽見刺耳的哭聲;有人獨自前往戲水區,卻被莫名其妙的力道從身後推了一下,導致跌入水中,險些溺斃。
無論如何,就算海天樂園已經變了模樣,似乎都不曾消失於眾人的目光之中……
第一回 林湘茹──這世界可以多膚淺?
世界到底是有深度的,還是膚淺的?
自以為是的老學究會說:世界的深度,取決與你個人的厚度。
只要將問題反推給發問的人,就能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是「人類」的一貫作風。
事實上,人們所不敢面對的真相一直是:
世界的深度,來自於它的膚淺。
※ ※ ※
鐘聲響起。
講台下原本就蠢蠢欲動的鼓譟聲在這一刻徹底破防,人流就像剛從卵鞘裡孵化而出的蟑螂,朝四面八方奔湧而出。死氣沉沉的校園因為橫衝直撞的人潮而復活,空氣中除了震耳欲聾的喧鬧聲之外,還隨著每一個人的奔跑、揮舞、碰撞,散發出五味雜陳的氣味……汗水味、香水味、體味。當它們以狂妄的節奏不請自來地干擾我的嗅覺時,還帶來更多意想不到的衝擊,比如沒吃完的早餐味、三天沒洗的襯衫味、劣質防曬乳的化學怪味……極小的教室裡,擠了五十幾個人,如果每個人身上都有五種不同的味道,也就等於這空間裡環繞著兩百五十種味道。
好噁心。
如果可以,我很想用一罐殺蟲劑,把這些蟑螂全都殺死。
但我更怕的,是弄髒我的手。
於是我繼續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把那篇名為「人氣樂園淪為死寂廢墟,陰森駭人」的網路新聞讀完。筆電上除了這個頁面,其他的頁籤還包括「全台十大廢棄住宅」、「網友票選最恐怖的廢棄樂園」、「全球特色恐怖建築」……等,都是我前不久才看過的文章。
從國中開始,散落於世界各地的廢棄樂園、帶有詭譎氛圍的特色建築就十分吸引我,頹廢、陰暗,以及被人遺忘的蒼涼感,總會讓我忍不住地探究更多。
我向來喜於往人煙罕至的地方走。
對大部份的人來說,那種會招惹「怪力亂神」的地方,最好不要隨意靠近,以免陷入不必要的麻煩。這說法對我是無效的──世界上最麻煩、可怕的,一直都不是「可能存在」的超自然靈體,而是「確實存在」的、活生生的人類。
鬼不會隨便招惹人,但是人會,並且毫無自知之明。
此時,手機畫面亮了起來,傳來了幸茵發來的訊息通知。
幸茵:我下課了,哪裡見?
這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不曾讓我感到厭煩的人類。
Ru Lin:我車停在後門那邊。
幸茵:好,你去開車,我先去買吃的?
Ru Lin:美食街外面等你?
幸茵:沒問題,待會見
放下手機後,惱人的人潮已逐漸散去,我終於可以輕鬆地闔上電腦,開始收拾物品。
當我背起包包,準備離開時,幾個同學叫住了我。
「嘿,林湘茹!」
回過頭去,說話的是穿著很日系的男孩,短袖T恤加上針織背心,下身是寬褲和球鞋。當我與他視線相對的那一瞬間,他立刻出現了難為情的神情。這堂課是校必修,混雜了不同系的學生,以至於我不記得他是誰。
事實上,我連同系的同學都沒記得幾個。
因為沒有必要。
男孩身邊還跟著幾個人,有男有女,他們看我的目光帶著好事的曖昧感,明顯不懷好意。對於他們的意圖,我大概有了九成八的把握。
於是我連客套式的微笑都懶得給。
「怎樣?」我說。
男孩看了我一眼,猶豫了幾秒。他旁邊長滿青春痘的女孩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用著興奮且看戲般的口吻催促著:「問啊,幹嘛不問?」
她的語氣讓我失去耐心,我沒等男孩開口,就往教室門口走去。
「等等!」男孩焦急地叫住我。
我回頭,白了他們一眼:「到底要幹嘛?」
男孩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深吸了一口氣以後才開口:「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側門那邊有一間很好吃的義大利麵店,我請客!」
「對啊,人多比較熱鬧,一起去嘛!」另一個短髮女孩跟著附和。
我搖頭:「我有事。」
此時,青春痘女孩和短髮女孩互看了一眼,露出了並不意外的表情,對著男孩投向戲謔的目光後,低聲竊笑起來。
「啊……這樣啊!」男孩尷尬地抓了抓頭,又說:「那……妳可以留妳的Line給我嗎?這樣以後就可以先問……」
正因為我一開始就看穿了他的意圖,一切就更讓人厭惡且難以忍耐。
看到沒?無聊的人總是會不請自來。
從入學到現在,類似的劇碼已經發生第幾次了?
於是,他話還沒問完,我就出聲打斷了他:「不用了,我以後也沒有空。」
說完,我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連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們多說,更遑論是吃飯。
吃飯是享受,我可不想把這美好時光浪費在經營無用的人際關係上。
走了幾步,我聽到女孩們的笑聲自我身後爆開。
「哈哈哈哈哈,我就說了,她那麼正,看不上你的啦!」
「你完了,被打槍了!除非有更好的方法,不然我看她不會再理你了!」
「欸,妳不覺得她挺帥的嗎?一頭長髮,卻穿著軍綠長外套、軍靴,打扮這麼中性,說不定她喜歡的是女生?」
「不管怎樣,這種有個性又長得漂亮的,本來就不好追啦!」
我想,我身後的這些言論,可以明確證實書上說的「人不可貌相」全都是可笑的鬼話。
雖然,從小到大受過的各種教育都曾不停地耳提面命過,內在的涵養絕對大過與那一副包裹在外的皮囊,卻從來沒有一個老師敢直接對你說,在衡量你的涵養夠不夠深度以前,你的臉依舊是基本的入門門檻。意即,做人不能只看外表,但是要先看外表。
所以男孩在完全沒有弄清楚我到底是什麼人以前,只單憑我的一張臉,就設法接近我……而他完全不知道,大約在五分鐘以前,我曾經動過拿殺蟲劑殺死全班的念頭。
但如果,我今天是七十公斤的體重、穿什麼樣式的衣服都難看的身型、因為肉多而顯得平板的臉部線條……他還會熱情地邀請我一起吃飯嗎?
或許,我聽到的就不會是剛才的那陣談論,而是一起譏笑我的大臉、垂贅的屁股,或是臭得跟大便一樣的神情……
要是我不是現在這副模樣,就不會是「有個性又漂亮的人」,而是個「跩屁跩的死胖子」吧?
所有冠冕堂皇的道德觀,都敵不過人性的現實與膚淺。
人類,還真他媽的噁心。
※ ※ ※
我把車停在學校後門附近的街口,因為那一區幾乎都是餐廳,專作學生的生意,因此被稱為美食街。坐在車內,我看著穿梭於其中的大量人潮,推算著幸茵應該還需要一些時間排隊,才能買好食物。
趁著等待的時間,我拿出筆電,繼續閱讀方才在教室裡沒看完的網路文章。
明天開始是為期一週的春假,我和幸茵已經規劃好,要趁這段假期來一場「大冒險」。
我們最共同也最大的興趣都是世界各地的廢墟,光看資料照片不過癮,就動了實地探險的念頭。所以,我們曾經利用週末放假時到一些距離較近的廢墟探險,像前一陣子才去過一個位於海邊的廢棄社區。在三十多年前,那一帶多半是有錢人買下做為渡假使用。由於建築外型像一座座的太空梭,在當時極為前衛,也十分受歡迎。後來因為各種原因而荒廢,僅留下幾戶居民,建築也拆去了大半,只留下幾座外觀還算完整的,待在原處任歲月侵蝕。
這一次假期有好幾天,我想辦法跟我爸媽借了車,想去挑戰更大「等級」的廢墟。
這時,傳來敲車窗的聲音。我抬起頭,幸茵已經從窗外那灘讓人看著不耐的人群中走了過來。她站在門邊,提著一袋食物,對我揮了揮手,開懷地笑著。
幸茵上車以後,我回以她一個微笑,這是我今天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妳這麼快?」
「我們常去的那間早午餐店還沒什麼人排隊,我買了你喜歡的火腿蛋三明治、沙拉還有牛奶。」她一面說,一面將食物放在置物架上。
「謝──謝!」
放好東西後,幸茵滿懷期待地開口:「你爸媽真的把車讓你開了?」
「我說妳失戀,想要利用春假出去走走,他們就答應了。」我解釋著:「到時候他們問妳,妳別說漏嘴喔!」
「希望他們會相信我這個樣子也會失戀。」她苦笑。
「拜託,任何人都有可能失戀好嗎?」
「好啦!我開玩笑的。」
我和幸茵是高中同學,當時是她先開口和我說話。
我已經忘記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信任同儕,只享受在一個人的世界裡,可以不用管別人的眼光,也只需要和自己對話。我一點都不想待在人潮密集的教室內,那些青春的氣味、喧鬧聲,以及談論哪個偶像很紅、哪班男生很帥、嘲笑哪個同學醜胖,這些幼稚到極點的話題,總讓我感到煩躁。
後來,對孤獨的渴望,成為我堅不可摧的價值觀,所以每到下課,我總會獨自帶著書本離開教室,到沒有人的角落裡閱讀。
成為邊緣人並沒有不好,被視為空氣一般的存在,沒人在意也沒人關心,也就不必跟那些幼稚的人類一起浪費我有限的青春。
曾經,我認為幸茵是個相當「成功」的邊緣人。
幸茵的一切,都平凡到極度容易被忽視:沒有特色的及肩中長髮,並不突出卻也不讓人覺得難看的五官,平板無曲線的中等身材,就像電影中會在主角經過的地方,擔任無關緊要的路人的臨時演員。
她的課業也十分平庸,並不突出到使人驚豔或被視為敵人,也沒有糟糕到會成為被嘲笑的目標。她在班上的存在感極低,老師若沒有點名她回答,她幾乎不會說話。人人都知道班上有王幸茵這個人,卻都不太記得起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上述這些對於幸茵的描述並非嘲笑或污辱,因為我一直都很羨慕她,畢竟她做到了我在人群中最想做到的事。
某次,我又準備帶著書逃離教室時,幸茵和我搭了話。
「那個……」幸茵輕輕朝我揮了揮手。見我轉身,她面色帶著點不安,遲疑了一會,才對我說:「我也很喜歡九龍城寨。」
那是那天我拿在手上的書,關於香港九龍城寨的歷史照片集。
我原本已經預設了立場,認為她跟班上同學一樣,開口說出的都只是沒意義的垃圾話,所以打算無論她說什麼,都只回一句話來結束話題,然後回到我該有的孤獨,去我該去的地方。
幸茵的話卻讓我略感詫異,因為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
「嗯?妳也知道九龍城寨?」
「嗯,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到底長得怎樣。不過很可惜,我們出生以前就已經拆掉了。」
九龍寨城位於香港九龍,由於歷史地位特殊,成為一個頗為複雜的貧民住宅區,也曾經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區。
區內狹小的地域無法與大量湧入的人口取得平衡,各種未經規劃的非法擴建開始向城區內部及高空無限延伸,成為一棟棟缺乏一致性、緊密而高聳的危樓,讓城區內的街道更為狹窄。除卻每棟樓的頂樓天台之外,光線幾乎無法穿透至地面,終年不見天日。而且,區內龍蛇混雜,充斥著各種賭檔、毒窟、色情場所、無牌診所,幾乎成為了罪惡的溫床,給人的觀感也一向不佳。
最後,政府在九零年代完成該區的拆遷,並把原址改建成公園。
對區外的人來說,那是個不該靠近的危險地帶,但對於當時居於其中的居民來說,或許和一般人或許沒什麼不同,就只是個安身立命的家。
我一直覺得那些建築物「很有故事」,很想親眼見見,可惜再也無法如願。
因此,對於幸茵的說法,我突然感覺難得被人了解,回應也不自覺地熱切起來:「對,我也很想看!」
「我家還有一些以九龍城寨為背景的小說和漫畫,如果妳有興趣,我可以帶來借妳。」
「好啊。」我露出難得的笑容:「妳對其他的廢墟、鬼屋有興趣嗎?我也有一些資料,可以給妳看!」
「好,我想看!」說完,王幸茵略顯無奈地回應:「但是,很多人都覺得這些東西恐怖,不敢看……」
「對,所以我才會一個人跑出來看。」
「可是……我覺得,比鬼更可怕的,其實是人不是嗎?」
就因為幸茵的那一句話,我忍不住和她握了手,也有種終於找到知音的安慰感,即便除卻唯一雷同的喜好,我對她一無所知。
從那時起,我們就陪伴彼此到現在,也很幸運地考上同一所大學。雖然在不同科系,仍會把握非課堂的時間見面。
有了幸茵這個朋友以後,我仍然是個孤僻的人,從沒有認識其他朋友的渴望。反正大學裡的那些人,不是因為我的臉而另有所圖,就是跟過去一樣,無法找到能讓我信任,或是多說一句話的動機。
所以,我只要有王幸茵就夠了。
「我們出發吧!」
幸茵的呼喊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笑了笑,握緊了方向盤:「去冒險吧!」
「比死更可怕的,是活得痛苦;比鬼更恐怖的,則是毫無罪惡感的人——」
繼《第五證人》之後再次探討人性的尖銳之作!
★ 新銳編劇.寧悅淩繼《第五證人》,再推全新力作!
★ 前作奪下原創IP風雲榜入選作品,受港臺電影公司高度關注!
★ 廢墟 × 悲劇 × 人性,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永遠是人。
一個平凡的夜晚、兩隊人馬、五個少女和兩個少年,
或為追求規律生活中所欠缺的刺激,或為親眼見證鬼怪靈異的存在,
不約而同來到已廢棄多年的海天樂園。
他們如願地得到了永生難忘的紀念:
一人成為雲霄飛車鐵軌上墜落的幽魂;一人被玻璃碎片封印在城堡裡;
兩人奔馳入海,再不見天日;幸運脫逃的,被罪惡感日夜煎熬……
而為他們降下詛咒的,並非存在於神怪故事中的「鬼」,
而是活生生的,人——
寧悅淩
天蠍座AB型。
小說作者。編劇。塔羅占卜師。流浪者。擁有人形的妖。
生產荒誕念頭的速度總是快過寫字。
一雙手除了寫字以外沒有任何生活技能。
需定期前往海邊補充靈力值。喜歡梅艷芳和Cate Blanchett。
終生信仰是自由。只有我能決定我是誰。
Nuda
當膩了大公司美術小齒輪的Nuda為了更好掌握遊戲開發,
離開日本開始自學程式語言——
然而誰又想得到獨立製作遊戲需要學的程式語言,
會用到三角函數跟馬格納斯效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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