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推薦序】那些年,被偷走幸福的歲月裡/賴芳玉(律州聯合法律事務所主持律師)
一、回憶:苦難的開始
021遺棄
024性玩具
026口交
028恐怖的巨人
030吃飯
032無助
033逃亡
036求救
037沒有選擇
038死亡
041玩具箱
043唯一的朋友
二、回家:傷害的延續
049裸體
050出去吃麵
055無法統整的世界觀
056惡夢
060抓背
061卡通與英雄
067分裂
072吉米與老狗
074好的回憶與壞的回憶
078回家過年
三、從遺忘到憶起
084情緒困擾
085封閉情緒
087社會運動
088憤怒、哀傷與共鳴
091依循感覺,找回記憶
092太太的見證
095三十年後的敍述
097向家人敍述性侵的回憶
098第一次感覺到有家人支持
100哥哥們的迴避
101哥哥或許也經歷傷害
105決裂
109與父母面談之前
114回家面談
四、尋找感覺與價值
123黑洞
126恐懼
130哀傷
133憤怒
134背叛
140不被愛的感受
142遺忘
143抽離
143尋求改變
145原諒
146認同、分立與結合
149為内在小孩而畫
150貓藝術家
155夢
五、寫給在復原路上的你/妳
164感覺
166看不見的手
168壓抑
171察覺創傷
173混淆
176完美主義
177接納情緒
180陪伴與聆聽
182關係
184自戀的父母
188打破祕密
191無形的見證者
194【後記】老公今年三歲/徐思寧(作者妻子)
201【編註】孩子,你/妳並不孤單──當遭受性侵時,孩子可以求助的單位
一、回憶:苦難的開始
我三歲的時候被四個人性侵。我被迫和性侵我的人住在一起三年,直到五歲,才脫離他們掌控。我決定要面對這些黑暗的回憶。
我要站在我成長的土地上,擊敗我的過去。無論它多恐怖、多荒謬、多不堪,我要凝視著它,正面迎戰它。
遺棄
三歲時,媽媽帶我到奶媽家,並告知我,他們要搬到新家。當時陪著我的,只有一個娃娃和一個奶嘴。然後媽媽就留我一個人在那個家庭,度過了三年。
剛住到奶媽家時,我並沒有那麼害怕他們。但是隨著時間過去,我的父母越來越少來看我,我和奶媽家的人的關係,也越來越緊張與僵硬。
我們家本來和奶媽家是住在同一條巷子裡。當我知道爸媽要搬新家,我因為很怕被單獨留下來,所以就一直跟媽媽說,我要一起去新家。
我爸媽說我三歲才會說話,但我剛學會說話時,就帶著焦慮的心情,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我要去新家。」
直到某一天,他們就突然靜靜地搬走了。他們沒有帶我走,也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我會盯著舊家門口一整天,等著家人來接我走。但我沒等到,只有黃昏時被帶回奶媽家。
我在奶媽家門外哭,一心仍等著媽媽來帶我走。
奶媽對我說:「你爸媽不要你了啦。你是奶媽家的人啦。」
我不相信。
我繼續等待,繼續等待,但爸爸媽媽就是沒有來帶我走。
我的伯父(父親的哥哥)有一次來奶媽家,他帶我去爸爸媽媽的新家。原來爸爸媽媽在另一個社區買了一個新家,不但有新家具,還有爸爸的大書房。我充滿了羨慕,問我可不可以留下來。沒有人回答。伯父當天便把我帶回奶媽家。
性玩具
奶媽、奶爸與他們的兒子和女兒性侵我,將我作為他們的性玩具。
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奶媽會在床上撫摸我的陰莖。那時候,我並沒有感覺到害怕,只是覺得很舒服,而且很想「小便」。奶媽跟我說,「尿」在床上沒關係,但我覺得尿尿在床上,很丟臉,所以我就跑到廁所的地板上,對著排水口,準備「小便」,但是等很久都尿不出來,這讓我覺得很困惑。
奶媽說,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祕密,不能告訴別人。
奶媽、奶爸有時候會在深夜時把我搖醒,他們把我放在小板凳上,要我睜開眼睛,看著他們在床上激烈地做愛。那時候,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我不想看,閉著眼睛,假裝睡覺。奶媽會來把我搖醒。有時候,奶媽會因為我不合作,而打我、捏我。
有一次,晚上睡覺時,奶爸露出他的陰莖,要我舔它。奶媽叫我趕快照著做,我不願意,奶媽就打我肩膀。我縮成一團,像烏龜一樣。我肌肉僵硬,怕他們隨時要再打我。驚恐之中,我聽到奶爸說,算了,別人的小孩子不要勉強。我一直保持著肌肉僵硬,縮成一團的姿勢,完全不敢亂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睡著。等我醒來時,已經是中午。我發現我的娃娃和奶嘴不見了,我跑去問奶媽。奶媽說,因為我不聽話,為了懲罰我,所以她把娃娃和奶嘴都丟掉了。
奶爸會在我面前,把手伸進奶媽的褲子裡,摸她的下體,發出沙沙的聲音。奶爸問我,「想不想知道有什麼在裡面?想找找看嗎?」奶媽也要我摸她下體。我摸到黏黏滑滑的東西,感覺很噁心,想把手抽出來,但她牢牢地抓著我的手,要我繼續撫摸她下體。他們每次在做完這些以後,就會互相說:「他太小了。他會不記得。」
他們常恐嚇我:「如果你敢說出去的話,我們就把你的嘴巴用釘書機釘起來。」
後來,在半夜,當他們要求我加入他們的性活動時,我會把自己的身體,像烏龜一樣蜷起來。我以一個小孩的意志和他們的性慾望抵抗,他們會很生氣,接著,我會感覺到自己的背上、手臂上都有針刺般的痛楚。因為他們正在用力捏我。
這種感覺,三十年來,時常在我的惡夢裡不斷重現。
有一次,爸爸媽媽來看我,然後離開。我覺得很難過,哭了很久很久。我抱著奶媽,哭到喘不過氣。奶媽當下在奶爸及所有兒女面前,拉起衣服,露出乳房,說:「三歲還哭,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嗎?那麼要不要吸奶?」
我當時被嚇到,趕快從她身上跳下來,再找地方躲起來。
口交
我很怕奶媽、奶爸,所以有時候會躲到他們小孩的房間,不敢出來。當時奶媽奶爸的小女兒和小兒子大約十五、六歲,都正在準備考聯考。
這時候,奶媽會很兇,不許我吵他們讀書。我只好不發出任何聲音,靜靜地躲在奶媽小女兒的桌子下。奶媽的小女兒會讓我躲。不過,需要交換條件。
小女兒會脫下褲子,露出她已經長毛的下體。問我:「想不想摸摸看?想摸的話,你要先親一下。」小女兒教我要伸出舌頭,教我要怎樣舔。獎勵則是可以用手摸。
小兒子的書桌就在旁邊,他目睹一切。
小兒子對我說:「你親姊姊的,那也要親我的。」小兒子會向我展示勃起的雞雞,放到我面前,要我伸舌頭舔。我聞到一股很重的尿騷味。我覺得很生氣,很不服氣,說:「不要!」類似的事情,至少重複過三次。
記得小時候在喝的咖啡牛奶裡,會有一些白色的混濁液體,一坨弄不開,味道也有點奇怪。喝下去時,感覺有很黏的東西卡在喉嚨裡,很噁心,但我不知道是什麼。有一次,小兒子在我面前「尿」在杯子裡,要我喝。我很生氣說:「我才不要喝你的尿尿。」
我記得他們說過一句話:「吃過了洨(精液),他就會乖了!」等我長大了,才知道那些不明的混濁液體,可能是奶爸和小兒子的精液混在牛奶裡面,騙我喝。
我當時不懂什麼叫做口交,但他們家的小孩在這麼小的年紀,就已經在誘騙三歲的小孩為他們口交,也許他們家還有更多我不懂的過去。
他們家的大女兒是唯一沒對我性侵的人,而且常適時地提供我保護。我在長大之後才聽我父母說,他們的大女兒很痛恨他們家,常會打電話叫殯儀館的人到家裡做法事。大女兒常會教我說一些我不懂的話給奶爸、奶媽聽。我最記得的一個發音是:「坐牢」。然後,我發現只要奶爸、奶媽聽到這兩個字,就會面如死灰。
當我發現「坐牢」這個詞,就像他們的死穴一樣時,三歲的我,就瘋狂地一直重複這句話。他們因此非常討厭我。
◎這不是小說或電影,這是他的真實人生。
◎作者所經歷的巨大創傷,除了性侵,更大的痛與失落是來自父母的漠視……。
◎在哀悼,埋葬殘酷童年的漫長旅程中,我們也看見陪伴、接納與療癒的力量。這份力量,除了是當事人本身,也包括他的妻子。
◎新書將搭配作者才華洋溢的插畫。
三十年,他一直等待有個人對他說:
「不是你的錯。沒有一個小孩應該經歷這些。」
一個性侵受害者自我療癒的故事。
一個伴侶支持性侵受害者走過黑暗的真實故事。
一段埋藏三十年,令人不忍的沉痛過往。
他勇敢凝視,並且自我療癒。
那年,奶媽一家四口性侵了我整整三年。幼小的我,如同禁臠。每當父母來奶媽家看我,我總是用盡力氣,全身抽搐地哭喊:「可不可以帶我走……」但,沒人聽我說。
然而,比性侵更大的傷害與失落是,
我是我父母的困難,我是一個多餘的東西。
五歲後,我回到家,多麼渴望從此不再害怕,多麼渴望父母的愛與擁抱,但他們只給了我最冰冷的忽視。
三十年後,我希望藉由「面質」去釐清當年的傷害,父母對我說:「你記錯了。」「你太小了,不會記得。」「他們只是太粗魯。」
三到五歲,我像是一個坐牢的孩子,五歲後,我仍然身處牢房,一直到遇見我的妻子。
這是陳潔晧的親身經歷,字字句句,都讓人疼痛。他鼓起勇氣,回頭凝視那被遺忘在黑洞裡的三歲的自己,去釋放當時的恐懼、憤怒、哀傷與無路可走的絕望,而妻子的傾聽、理解與陪伴,給了他長年黑暗人生裡的第一道光。他希望這本書也能成為那些受著性侵之苦的孩子與成人,眼眸裡的一道光。
關於作者/陳潔晧(陳三郎 Felis Simha)
一九八○年生,台北市立教育大學視覺藝術研究所碩士。童年時期經歷許多創傷,二○一四年中旬,開始追尋自我療癒的歷程,在部落格「給安娜的信」書寫自己的過去(writetoana.blogspot.com)。
使用「陳三郎」之名參與許多社會運動,包括二○○八年樂生貞德舍拆遷,二○一二年士林王家強拆事件,以及二○一四年苑裡反瘋車運動等。參與社會運動的經歷,啓發其一系列現代藝術的創作,包括二○一○年在台北市立美術館展出「樂生我家」,二○一二年在「沉默的目擊──國際人權紀實攝影展」聯展中,展出士林王家強拆照片紀錄。以士林王家強拆事件為主題創作的「怪物的故事」,二○一三年展出於高雄市立美術館,二○一四年展出於台北眾藝埕,並於二○一三年在雲林虎尾厝沙龍展出「拆除現場」。
因為童年時唯一的傾訴對象是一隻牧羊犬,所以,成年後不停在生命中追尋動物的眼睛。二○一○年出版以動物為主角的兒童繪本《馬公的公馬》。二○一二年開始創作動物的陶瓷雕塑,出版《無盡藏──小魚刻印‧陳潔晧作鈕‧瓷印集》、《人間一團土──小魚篆刻‧陳潔晧製鈕‧瓷印集》、《吃飯配菜──三十個瓷印‧小魚刻印‧陳潔晧作鈕》。二○一四年以「Felis Simha」之名,創作自身童年孤獨及幻想中的動物朋友的繪畫,發表在網頁felissimha.com。
期許自己能持續創作,無論是以文字或其他形式,因為他想告訴童年曾遇創傷的倖存者:只要勇敢去追尋,便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
曾獲獎項
2015 佳作,《宇宙列車456》,「2015桃園插畫大展─漫遊上太空」插畫競賽,桃園市政府,
桃園,台灣。
2013 入選,《怪物的故事》,2013高雄獎,高雄市立美術館,高雄,台灣。
2011 優選,Leprosy Stories in Taiwan: Losheng Sisyphus,20min|max Kurz電影展,Ingolstadt,
德國。
2010 優選,《樂生我家》,2010臺北美術獎,臺北市立美術館,台北,台灣。
2010 首獎,《馬公的公馬》,菊島故事繪本徵選,澎湖,台灣。
【推薦序】那些年,被偷走幸福的歲月裡/賴芳玉(律州聯合法律事務所主持律師)
出版社寄來這本書稿,我因某種複雜情緒,把它擱在辦公桌角落,直到許多個日子後,埋在厚厚卷證、文件堆中,不復看見它,遺忘為止。
出版社不斷來電催這篇推薦文。我才又嘆口氣,請助理找出這本書稿翻閱。
其實,我很想推辭這篇文,卻又不忍心。推辭的原因是,我只要談到性侵害案件,就容易陷入被害者心中黑暗世界,難以喘息,就如作者在書中的形容:「我被黑洞所牽引,規律地圍著它打轉」;但不忍的是,作者如此勇敢地書寫倖存過程,無非希望藉由這本書協助其他被害者走到倖存之路,而我又怎能迴避這件事?
你相信作者曾經的遭遇嗎?即便你外表上表現出同情,但心中依然會懷疑,這是真的嗎?
很多人看到我處理性侵害案件時,也常狐疑地問我:「真的有性侵害案件嗎?不是騙人的嗎?」由此可見,一般人對於性侵害的理解多麼陌生遙遠。
性侵害案件,非常隱晦,報案的人不多,因被害者多數不願揭露,造成犯罪黑數高,加上密室犯案的特質,讓性侵害案件形同穿著隱形衣地存在於這社會。
你的不相信,會讓你沉默,眾多的「你」,餵養出受害者的寂寞無助。但你的沉默,已經算是仁慈了,因為有人因為不相信,甚至會用語言、鍵盤把被害者逼到生命的懸崖邊,而我竟只能說,沉默已經算是仁慈的交代了。
受害者會問,我都勇敢說出來了,你為何不相信?為何不斥責對方,反而要求我繼續沉默?
聽到這件事的人嘴上雖然不說,但心中會想著:是啊,你都沉默這麼多年了,為何不繼續沉默?你說出來,對大家有什麼好處?
作者描述家人對於他被性侵害的事反應冷漠:「你記錯了。」「你太小了,不會記得。」「你在那裡時間沒那麼長,沒那麼嚴重。」「他們(指性侵我的人)只是教小孩太粗魯。」「被性侵是丟臉的事,不要說出去。」「我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
對於這一切,他說:
我帶著平靜的情緒與表情,跟他們說,我要離開了。離開前,我說,我要去我的房間拿一點東西。我走進我的房間,環顧四周。太太問我說要拿點什麼。
我說:「沒有,我只是要看看這裡,我住過的地方。我們之後不會再回來了。」
離開前,我跟家裡的貓咪說了再見。牠是我唯一在意的家人。
我永遠離開了這個家。
那是孤寂的控訴,畫不出圓的遺憾。
記得二○○八年伊斯蘭國家葉門,一個十歲女孩諾珠‧阿里(Nojooud Ali)被迫嫁給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當晚她被丈夫強暴了,歷經兩個月的婚姻生活後,她獨自一人衝進法院,說:「我要離婚!」之後在女權律師納塞(Shadha Nasser)挺身為她捍衛,並獲得媒體與女權團體協助,將她的故事揭露於世。
「如果沉默,這世界將沒有為我發聲。」作者戴樂芬妮在《我十歲,離婚》這本書下了這個標題。作者書寫這本書,讓我想起這句話。
都沉默這麼多年了,為何不繼續沉默?說出來,對大家有什麼好處?如果身為讀者的你也這麼想,那麼我也重複送上這句話,如果連被害者都沉默了,這世界可有人會為他發聲?
發聲、控訴,是被害者走向倖存者很重要的一步,那是尋求救贖的開始。
不再沉默,發聲、控訴,難道就會得到家人、親友,或這社會的支持,就找回正義了嗎?
記得有位性侵害被害者在獲知她的案件遭到地檢署不起訴處分後,她說:「雖然司法不能還我公道,但至少曾為自己發聲,我努力過,也就無憾了。」發聲、控訴的過程,就是被害者對自己內心小孩的憤怒與悲傷、無助挺身而出。
面對被害者的困境,我曾經認真思考過修復式司法的可能,那是為了促使被害人的傷痛被國家重視,讓加害人認識他造成怎樣的傷害,給被害人道歉或彌補機會的制度。但修復式正義的課題,和原諒議題太接近,經常模糊了界限,讓這個制度成就與否,「幾近」建構在被害者的原諒。然而原諒不好嗎?不放下又如何開啟人生?我曾經這麼思考過。
直到有一天,有個被害者在法官勸慰著相同的原諒議題時,我看她渾身顫抖,我知道她感受到法庭的善意與同情,但她依然發抖。
她非常努力的說話,好不容易擠出幾句話:「我現在每天起床只是想該怎麼維持呼吸而已,原諒兩個字,對我太遙遠,我無法想這件事。」
我愣住,原來這麼多年了,被害者依然活得很辛苦,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犯下的錯誤。
因此我看到書上寫著:「我想過我平靜的生活,我有我愛的人,我有朋友,我有信心我能療癒我自己,我不需要去符合這社會無理的期待去原諒、包容一個加害人。」
我真的聽懂了作者這句話。
最後,作者在這本書中引用了長期關注兒童創傷及其成年後生活影響的心理學家愛麗絲.米勒(Alice Miller)所提出「知情見證者」,形容他太太是對於他走向倖存之路上,很重要的第一人。
作者在太太身上找到了愛與支持,讓他的倖存之路,得到了祝福,也讓那些年曾經遺忘的幸福歲月裡,照出如今倖存者的剪影。
正因為如此,有了這本書,宣告著他不再沉默,他是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