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導論:來跳舞吧
第一章 狂歡的古老源頭
第二章 文明與反彈
第三章 耶穌與戴奧尼索斯
第四章 從教堂到街坊:嘉年華的誕生
第五章 扼殺嘉年華:改革與鎮壓
第六章 清教主義與軍事改革的註解
第七章 憂鬱的爆發
第八章 槍對著鼓:帝國主義遇上狂熱
第九章 法西斯集會
第十章 搖滾革命
第十一章 運動嘉年華
結論 復興的可能
第十一章 運動嘉年華
對今日世界上多數人而言,較容易體驗到集體狂熱的場合,不適在教會,也不會在音樂會,而是運動賽事──美國的橄欖球、棒球、籃球和曲棍球,以及世界各地的足球賽。運動社會學家艾倫‧古特曼認為:「運動賽事創造如農神節一樣的場合,讓我們能無拘無束地抒發日常生活中被嚴格壓抑的情緒,。」這幾十年來,在各地的運動場或體育館,你都可以看到觀眾從椅子上跳起來,隨著比賽的高低起伏尖叫、揮手、跳上跳下。看台上擠滿了觀眾,人人都可以做些肢體動作,這兩個元素讓某位運動學者想起涂爾幹對宗教狂熱儀式的描述:「團體內的沸騰情緒能產生團結感。」一位墨西哥足球迷提到自己在群眾中忘我的經驗:「在某個時間點會出現一種感覺,你不在乎周圍發生什麼事……就算是展開暴動,我會想加入……每個人都只是一分子,不用付任何責任。」在一個韓國旅遊網站上,當地瘋狂球迷的景象成為觀光賣點:
韓國街頭球迷展現的團結氣氛讓人肅然起敬。球賽把大家凝聚在一起,韓國人告訴我們,融入比自己更大的團體是什麼感覺。在運動場的大螢幕前,和上簽人一起尖叫、哭泣,那是一種特別的體驗,即使你無法明確說出這有什麼偉大的意義。
觀眾的情緒隨著足球賽、冰上曲棍球賽高低起伏,我們應該不需要去探究這有什麼「意義」。運動賽事能產生如此大的集體興奮感,這就是它存在的目的。我們也都知道,在這些場合,用肢體表達興奮感──叫囂、跳上跳下等等,都是被允許甚至被鼓勵的。體育活動和競賽可以當成集體亢奮的媒介,當然不是每次都有效,畢竟有些比賽很無聊,而且一定有一隊會輸,但就某一方面來看,至少比任何搖滾演唱會都有效。在戲院裡舉辦的演唱會,每個人都面對著舞台,看不到其他人的臉,只看得見他們的後腦勺。但是,運動場是圓的,「觀眾看到彼此的臉,便能互相感染情緒」。人們說要去球場看克里夫蘭布朗隊、奧克蘭運動家隊、曼徹斯特聯隊比賽,但事實上也是去看其他觀眾,跟大家一起喊加油,一起感受在運動場上互相傳遞、不斷累積的興奮感。
在二十世紀早期的工業化國家,還沒有什麼運動賽事可以創造出集體的熱情,除了少數被邊緣化的宗教狂熱儀式差可比擬。當年沒什麼公開的節慶活動可以比得上一顆移動的球所創造的驚喜。隨著時間推移,運動賽事大肆盛行,緊緊抓住觀眾的想像。英國、南美洲的球迷組織成精緻的社團。此外,運動賽事還入侵傳統節日,且改變了人們的慶祝方式,例如美國的感恩節。一九二○年初,記者弗雷德里‧路易斯‧艾倫描述美國運動時,說全國像「著了魔」一樣,確實有理。
二十世紀後期,不斷商業化的運動賽事也加速另一個趨勢成長,那應該是美國境內最戲劇性的一次:一九八○年起,運動節目移到電視的黃金時段,全國幾十個電視頻道,二十四小時都在播放比賽和相關評論。運動場座位也增加了,親臨現場看比賽的機會也越來越多。一九八○年到二○○三年之間,美國興建了一百零一座運動場,每一座都能容納七千人。古羅馬人的公民生活圍繞著競技場,每征服一個城市就在當地興建一座,美國人的決心也不容小覷,興建運動場的經費優先於其他公共服務,如教育或學校體育經費。
大型運動集會給我們機會適當地吵吵鬧鬧,但不是全無缺點。一九五○年代,評論員常常惋惜,人們不在自家社區打棒球,都去看比賽了。觀眾比較像去看「巨星」,而不是運動員。但我們不太確定,球迷最後會不會因為一直處在被動位置厭倦比賽。我們很少來自球迷第一手的報導,多半都是來自記者,記者的專業身分讓他們位居運動產業的中心。但一九六○年起,英國與美國的觀眾先後發展出又新又有創意的參與方式──就像搖滾樂迷拒絕安靜坐在座位上一樣。觀眾開始把體育「嘉年華化」。他們穿著精心設計的衣服去看球,加球的時候不只是反覆喊口號,而是全體跟著節奏一起動,並加入自己的音樂、舞蹈,還一邊看球一邊大吃大喝。運動賽事和搖滾樂的相似之處絕非偶然;二十世紀後期的球迷變得更有活力,搖滾樂是一大功臣。
西洋運動簡史
這一章我們關心的,是由運動粉絲發起、鮮少被注意的「革命」。但首先我們先從歷史來看看我們談的是哪一種運動。有些體育活動目的只是要展示運動員的才華,此外沒什麼內在價值、意識形態與更大的願景。令人驚訝的是,誰有資格參賽、誰有資格觀賞、可否舉辦比賽,這些議題在歷史上都發過激烈的衝突。近幾十年最明顯的衝突都是關於種族與性別,例如黑人能不能進入大聯盟打棒球,女人能不能和男人比賽高爾夫?過去幾百年的衝突則多半圍繞著階級。上層階級有自己的運動,如打獵。下層階級有射箭比賽或其他「民俗運動」,當中觀眾與選手常常混在一起。比如在早期的足球賽中,村民全部出動,彼此較勁,男人、女人、小孩都參賽,還用豬的膀胱做成橄欖球。男人和女人各自有競走大賽,有時候是男女對抗,獎品是跳一支舞或一個香吻。
在近現代初期的歐洲,人們通常趁著慶典、嘉年華舉辦體育競賽,在英國則是趁著教區節日或博覽會。十六世紀宗教改革後,保守分子批評慶典活動,也反對運動比賽。民俗運動很容易脫序,最早的足球比賽就是這樣,當局很苦惱,經常得下活動禁令。一五七六年,英國米德塞克斯地區的法院起訴七個男人,法院紀錄中寫到:「這七人與其他一百名身分不明的犯罪者違法集會,違法舉辦足球比賽。這類活動很容易引起口角,甚至導致兇殺案件與其他嚴重意外。」工業化之後,工人階級只剩下星期天可以運動。然而對保守的教徒來說,星期天是安息日,立刻禁止工人當天從事敬拜以外的活動。他們批評運動是浪費時間的活動,不如把時間花在工作或沉思靈魂是否能得救。在清教徒的新英格蘭殖民地,運動一直是違法的,法律甚至規定,「在主日當天散步,非必要也不何時宜」。
十九世紀末,傳統慶典的許多內容變成大型的展示活動,運動比賽也一樣。一開始,這些活動不是統治當局組織推動的,而是菁英分子勉強同意舉辦的。以棒球為例,在美國一開始完全是勞動階級的運動。運動史學家泰德‧文森(Ted Vincent)認為:「菁英分子之所以反對,表面上是擔心群眾失序的行為,例如酒醉、賭博、偷竊、騷擾女性。球迷常用猥褻的字眼叫囂、威脅裁判。」文森接著說:「但中產階級反對棒球的真正原因是,他們害怕勞工階級作亂。有些人就是不喜歡另一些人聚眾。就這點來看,十九世紀末運動場上的觀眾與一九六○年代末搖滾演唱會裡的長髮叛逆青年處境雷同。」
十九世紀中期,英國的上流階級改良鄉村的足球活動,使它成為正式的競賽項目。菁英們把足球當作專屬的運動,旨在「培養認真、守紀律、自制等等美德」。不出二十年,這顆球又傳給勞動階級,牧師和工廠老闆教導工人踢球,希望工人也能學會那些美德。一八八○年代開始有職業足球賽,它原本是上流社會的業餘運動,現在場上都是出身勞動階級的職業選手,最後連看台都只剩下藍領工人,以及少數的女人。在南美洲,當地人看著英國的水手和公司職員這些業餘人士踢球,最後自己也學會了這項運動。到了一九一五年,巴西足球已經歷三代人馬的經營:先是英國人,再來是當地菁英,最後是勞動階級。體育作家珍娜‧萊佛如此描述巴西的足球比賽:「工人接收這項運動後,看台上時髦的女士就回家了。」歷史學家艾瑞克‧霍布斯邦說,到了二十世紀初,大型運動賽事便成為「普羅大眾的宗教」。
菁英分子一開始厭惡這些無秩序的集會,後來才勉強接受。對他們而言,運動比賽至少有個功能,用霍布斯邦的話來說就是「培養國家認同與形塑社群的媒介」。就算上層階級自己無法出席,至少比賽現場有國旗、國歌等,象徵貧富兩者在國家的羽翼下和諧共處。在球隊老闆推動下,到了一次世界大戰時,運動賽事在美國成為「精心籌備的盛事」,除了華麗的典禮外,政治人物隆重列席,還有軍樂隊在現場演奏國歌。除了軍樂隊外,在中場或其他休息時間還有整齊劃一的儀隊表演,比賽現場就像十九世紀英國人的節慶閱兵儀式。一九二○、三○年代,納粹與法西斯以旗幟、儀式、國歌預告希特勒、墨索里尼即將出場,運動比賽也有類似的流程。不得不承認,希特勒在規劃紐倫堡大會時沒納入運動比賽,真是失算。
不管是菁英運動大眾化,或是大眾運動受到重視,都讓運動賽事得到社會認可,成為勞動階級(特別是男人)的聚會場合。他們也會在工廠或其他工作場合聚集,但運動場或體育館是他們專屬的地方──跟朋友碰頭、喝酒、一同歡呼,做些不會被菁英階級打擾的事。勞動階級的男人們找回了傳統嘉年華的點滴,很快地,他們便想要整套搬回來。
跑步一個人就好,幹嘛去人擠人參加馬拉松?
演唱會在家裡看DVD就好,何需上網搶票?
繼《我在底層的生活》、《失控的正向思考》後,
熱血大嬸芭芭拉要揭開你我內心最深的渴望――歡喜湊熱鬧!
艾倫瑞克總是以大膽、精湛的文筆揭露人性的黑暗面,這次她反其道而行,要探索人類團結的根源。
千年來,人類透過盛宴、裝扮、舞蹈來狂歡慶祝,滿足集體歡愉的欲望。從希臘人對戴奧尼索斯的崇拜,到中世紀熱愛跳舞的基督徒,狂歡一直是西方本土文化的精髓。但歐洲人自十六世紀起,便將集體慶祝活動視為野蠻的外來文化,教會成功將慶典活動驅逐到教堂外的街道上,自此成為「嘉年華」。
宗教改革後,新教徒視嘉年華為罪惡,歐洲殖民者更將各地原住民的舞蹈儀式消滅殆盡。事實上,菁英分子害怕慶典活動會破壞社會階級。但這項根深柢固的傳統並不容易消滅,從一九六○年代的叛逆搖滾,到一九八○年代體育嘉年華,都是在滿足人類集體狂歡的欲望。我們生為社會性動物,天生便懂得分享喜悅,只要能盡情發揮,世界和平絕非空想。
芭芭拉.艾倫瑞克(Barbara Ehrenreich),1941年生,洛克菲勒大學細胞生物學博士,《時代雜誌》專欄作家,作品也常出現在《哈潑》、《國家》、《新共和》等重要刊物,是相當活躍的女性主義者與民主社會主義者。她出身於礦工家庭,讀大學時受到反戰運動啟蒙,於是放棄教職,投入寫作與社會運動,特別關注社會底層。她至今已出版近二十本著作,包括《紐約時報》暢銷榜作品《我在底層的生活》、《M型社會白領的新試煉》、《失控的正向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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