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天,熱得要死的夏天。
阿豹張開眼睛,瞪著天花板,擺在床邊的老舊電風扇發出嗡嗡的聲音,空間狹小的房間充斥著又熱又黏的空氣。
身旁的人坐了起來,一隻手橫過他,去拿放在床頭櫃上的菸盒。
「如果你敢在我床上抽菸,我就揍死你。」阿豹說。
那個人笑起來,「媽的。」
他爬起來,全身光溜溜的,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好像已經很習慣在阿豹面前裸露一樣。
阿豹轉過眼睛看他,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不只臉,連身體也是,光著身體並不會讓他看起來很糗,反而有一種情慾的性感。此刻他正背著他走向房間角落的小冰箱,寬闊的肩膀完美的展露,左邊的肩胛骨上刺著一枚單側的小小翅膀,彷彿振翅欲飛。
「你的翅膀為什麼只有一邊?」很久以前,阿豹這樣問過阿單。
「因為每個人都只能擁有一邊的翅膀。」阿單說了一個他聽不懂的答案。
「只有一邊的翅膀不是飛不起來嗎?」
「所以只有一個人的話,是絕對飛不起來的。」
有時候阿單說的話會帶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因為那種感覺太過深刻,因此會讓他暫時忘記阿單其實是個白痴這樣的事實。
「幹,你居然買檸檬口味的冰棒。」阿單一邊撕開冰棒包裝一邊皺眉。
阿單討厭檸檬,他討厭一切酸的東西。
「那你不會不要吃?」阿豹拿起擱在床頭櫃上的打火機丟他。
「你家太熱了,媽的,你什麼時候才要修冷氣?」閃過打火機,阿單慢慢走回床邊,大口咬著冰,然後露出很難吃的表情。
真的像個白痴,阿豹心想。
「我沒錢。」他踢了阿單一下,但是阿單不為所動,繼續坐在床邊。
「你要不要吃?」阿單把所剩無幾的冰棒遞到他嘴邊。
阿豹張開嘴巴,正要咬下,阿單卻反手把剩下的冰棒抹丟在他的下腹部,忽來的冰涼讓阿豹小小的跳動一下。
「幹!」阿豹咒罵。
「看來這支冰棒只有我和牠能享用了。」阿單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惋惜。
阿單指的牠是他身上的刺青,在肚臍的下方,他刺了一隻豹子,牠低著頭彷彿正覬覦下方的獵物,因為位置敏感,所以很富情色意味。
阿單說,每次看到他這枚刺青,他就硬了。
「幹。」阿豹又罵,可是這次的聲音聽起來比較軟弱。
阿單潮濕而溫暖的舌頭舔著他的刺青,輕輕吸吮,一路向下。
「你要把它弄乾淨。」阿豹說。
「你是說哪裡?」阿單的笑低低從他的小腹傳來。
他伸出手指,摸著那枚栩栩如生的刺青,「你是說這裡,」指腹搓揉著,來到已經高高揚起的亢奮,「還是這裡?」
「幹。」阿豹閉上眼睛。
最敏感的那處被溼熱的口腔包覆住,上下移動著,模擬著性愛的頻率。
「我要幹死你。」阿豹說,然後一個翻身,把阿單壓在身下。
阿單自然沒那麼容易屈服,兩個人在床上不停翻滾著,使盡全力想將對方壓在身下。
阿豹的床比單人尺寸再大一點,但對兩個大男人來說還是太小,更別說這兩個大男人還是在翻滾的狀態。
碰的一聲,兩個人摔到地板上,阿單的後腦杓直接重擊地面,痛得他狠狠的罵了句髒話。
阿豹悶笑著,溼熱的吻從阿單的胸膛往下展開,放輕力道的咬著阿單也直直豎起的地方。
感受著包覆前端的薄皮被阿豹的舌頭頂開,阿單抓著阿豹後腦的頭髮,突然若有所思。
「聽說和有舌環的人口交特別爽。」阿單說。
阿豹愣了愣,抬起頭,「你聽誰說的?」
「阿忍。」
阿忍是他們樂團的貝斯手,雖然一派不正經的流氓樣,但卻異常的喜歡照顧人,實在有違他外表的兇狠。
「所以呢?」阿豹問。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阿單說,伸手去把玩阿豹的下身。
阿豹俯低身體,親吻阿單的眼睛。他們兩個彼此吻過對方的全身,卻特意迴避接吻。
接吻是戀人才會作的事情,他們還知道分寸。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槍與玫瑰的來電鈴聲,阿單的手機。
「喂。」阿單接起來,「怎樣,丁子。」
一聽到這個名字,阿豹忽然用力的咬了阿單脖子一口。
阿單微抽了口氣,揍了阿豹一拳,阿豹笑起來。
「對,阿豹在我身邊。」阿單說。
阿豹站起來,坐在床邊,摸著阿單放在床頭的菸盒。
丁子是阿單的女友,兩個人交往了一年多,丁子很愛阿單。
他咬著菸,四處找不到打火機,他才忽然想到他把打火機拿去丟阿單了。
阿單掛掉手機,抬手把阿豹咬著的菸拿下來。他一向不准阿豹抽菸,因為抽菸很傷喉嚨,他不希望樂團裡身為主唱的阿豹做出這種不明智的事情。
「你要走了?」阿豹抬眼看他,阿單穿上底褲。
「丁子說她在我家樓下等我。」阿單套上T恤,看了眼阿豹還硬邦邦的下身,忍不住笑,「要我幫你嗎?」
「不用,」阿豹向後退了退,「快滾回去吧你。」
阿單勾了勾唇角,套上牛仔褲,把菸和打火機掃進包包。
「不要太想我。」阿單說,然後趁阿豹還沒反應過來,快速閃出門外。
「幹。」阿豹罵,拿起一顆枕頭用力砸上門板。
***
誰也不曉得他和阿單的關係居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連阿豹自己本人也不太清楚他們的關係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轉變的。
若要仔細算起來,可能是半年前的某一個晚上,他和樂團的人一起喝了酒,大家都喝得醉茫茫的,結果他就和阿單一起回家了。
他是樂團的主唱,阿單是吉他手,兩個人雖然同年又同一個學校,但其實他們私底下並不那麼熟,在校園遇見了也頂多點頭打個招呼。
可是那一天,一切都變了。
不知道是誰開始的,也許是兩個人一起開始的,他們觸摸彼此的身體,他們接吻,激烈而兇猛的,像是想把對方吞進自己的身體一樣。酒精沸騰了他們體內流動著的血液,在最高潮那一刻阿豹張開眼睛,他的身體無比疲倦,神志卻無比清晰。
然後他知道,他和阿單再也回不去了。
這聽起來好像有點糟糕,但其實也不至於那麼糟糕。
之後,他們就開始了這樣的關係,隱密又狂蕩,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關係,他們背著所有人,探索著彼此的身體。
他們都不是處男,也都沒有產生過和男人交往的想法,會這樣湊在一起,也許是因為他們對男人的身體都感覺好奇的緣故。
阿單曾經說過他們是同一種人,就是愛和性可以分離的人。
是這樣嗎?阿豹並不知道。
他就連自己是不是曾經認真的愛過誰都不知道。
「阿豹。」忽然有人叫他。
他抬起頭來,是丁子。
「嗨。」他揚揚唇角。
「我們可以和你一起坐嗎?」丁子指了指他身邊的空位。
中午用餐時間,餐廳裡坐得滿滿都是人,放眼看過去也找不到什麼空位。
「可以啊,反正我快吃完了。」阿豹說,「阿單呢。」
「這裡。」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阿單一手端著一個盤子,放在桌上,在他身邊的位子坐下。
「你點什麼?」阿豹問。
「鳳梨蝦──幹,你是土匪喔?」阿單話都還沒說話,盤中的蝦球就被幹走兩個。
「不然我還你胡蘿蔔。」阿豹把他盤裡剩的胡蘿蔔丁撥到阿單的盤子裡。
「媽的,我才不希罕你的胡蘿蔔。」阿單說,但也沒有拒絕阿豹往他盤裡傾倒廚餘的動作。
坐在對面的丁子對著他們微笑,「你們感情還真好。」
頓時,阿豹的動作有瞬間的僵硬。
「那當然,誰叫我們是同一個團的。」阿單笑著說。
「誰跟這種傢伙感情好?」阿豹接著嫌棄的皺皺眉毛。
丁子被逗得笑了,阿豹注意到她的嘴唇開合的時候,舌頭上有著什麼。
「聽說你和你女朋友分了?」丁子夾了一口炒麵,問。
「已經分幾個禮拜了。」阿豹看了阿單一眼,阿單正埋頭於炒飯當中。
他會和交往一年的女友分手,還不是因為這個傢伙的關係。
每每情事過後,他的身上總被阿單吸得一小塊一小塊瘀紅,他的前女友到最後實在受不了,乾脆自己提出分手。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告訴丁子的。
「我有幾個朋友想認識你,就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大家一起出去吃個飯。」丁子看著阿豹說。
「過一段時間再說吧。」阿豹口氣明顯興致缺缺。
「妳放過他吧,阿豹才剛分手欸。」阿單跳出來為他說話。
阿豹瞄了他一眼,忽然站起來。
「我去一下廁所。」他說。
剛踏進洗手間不久,阿單就跟了過來。
「你幹嘛?」阿豹朝他皺皺眉。
「撒泡尿不行喔?」阿單拉下拉鍊。
兩個大男生沉默的上著廁所,忽然阿豹說:「昨天和丁子玩得很爽吧。」
阿單怔了怔,阿豹從沒問過他和丁子之間的事情。
「我看到了,」阿豹拉上拉鍊,「丁子穿舌環了。」
丁子很迷信穿洞會破相,連耳洞都沒穿了,現在會忽然轉性,唯一的一個答案,就是阿單。
阿單走過來,「阿豹,我……」
阿豹把水龍頭打開,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住阿單的聲音。
「丁子很愛你。」阿豹說。
阿單站在他的身後,他們的視線在鏡中交會,阿豹苦笑了一下。
「我覺得我們一定會遭天譴的。」
背負著情人的信任卻又屢屢背叛,然後在這樣的罪惡感下得到至極的高潮。
如此無藥可救的他們,一定會遭天譴的。
練團室。
狹小的空間擠著四個大男生,主唱阿豹、吉他手阿單、貝斯手阿忍、鼓手小龜,他們樂團的名字叫做馬戲團。這個團名聽起來真他媽又遜又沒有氣勢,每每團員這樣抗議的時候,一向好脾氣的小龜就會呈現暴走的狀態,所以大家只好把苦水又吞回肚子裡。
這個樂團成立大概有一年半的時間,但是阿單卻是在一年前才加入他們的。
阿單還記得他第一次看見阿豹的情景。
那是在學校裡面的河堤上,也是一個夏天的夜晚,那個夜晚有著涼涼的風和滿天的星星。
是阿豹約他出來的,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電話,阿豹還自備了兩瓶啤酒,一副就是準備要和他好好談心的模樣。
「我們的團想要你。」阿豹開門見山的說。
「喔。」阿單打開啤酒。
「你可以到我們團看看,然後再做決定要不要來。」阿豹也打開啤酒。
「你們的吉他手呢?」
「和女人跑了,」阿豹笑了,「幹,跑了也好,那個爛貨。」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阿豹的笑容,有一種純真的感覺,一瞬間讓他變成一個好像連髒話也不會說的純情處男。
「我也是個爛貨。」阿單說。
「媽的,如果你是爛貨的話,那全天下的吉他手都死光光了。」阿豹說,阿單真的不知道他對他的信心是從哪裡來的。所以他只是勾勾唇角,沒有說話。
「不加入我們你會後悔的,」阿豹說,「我們會變成全臺灣……不對,是全世界最棒的樂團。」
然後阿單笑了。
「喔?憑什麼?」他的聲音裡沒有輕蔑,只有興味。
這次換阿豹笑了起來,「因為我是世界第一的主唱。」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很閃很亮,無比認真無比執著,卻又帶著一點孩子氣。
阿單這時候才注意到,其實阿豹長得很好看,濃黑的眉和有神的眼睛,是會讓女生瘋狂的那一種陽光俊朗。
「不然我唱一首我寫的歌給你聽。」阿豹清了清喉嚨。
「喔。」阿單應著,心底卻完全不抱任何期待。
他看過太多這樣過度自信的主唱,他們的歌聲和他們的信心往往呈現極度相關的反比。
他點起一根菸。
河堤上除了他們之外並沒有什麼人,河堤下面是一片棒球場和籃球場,隱隱的還聽得見大男孩們叫囂嘻鬧的聲音。
然後阿豹唱了起來,他的歌聲出乎意料的很清澈,阿單嚇了一跳,轉過眼睛看他。
阿豹看著前方,神情很專注,像是台下坐滿了他的聽眾一樣。
他的聲音在低音的時候溫柔纏綿,在高音處卻又激昂悲傷。他的歌聲裡蘊含太多感情,太容易騷動聽眾的淚腺。
阿豹說的沒錯,他的確有那個本錢成為第一名的主唱。
於是阿單加入了這個樂團,和樂團其他人為了世界第一樂團的這個頭銜繼續努力,並且一起夢想征服小巨蛋。
不過阿忍的夢想比團裡的每個人都還要實際。
阿忍說,他想要在夏天的海灘上開演唱會,然後嗨得每個辣妹都脫下她們的比基尼。
這或許也是全天下男人的夢想。
「今天就先練到這裡,」團長阿忍看看手錶後宣布,「明天晚上還是一樣的時間要練團。」
兩個禮拜之後他們要參加一個大型的樂團表演,如果得到優勝,不僅有獎金可以拿,還有資格在知名的PUB裡駐唱一個月,當然駐唱費另外算。
所以大家開始拚了命的練習,希望能將這場比賽當作成名的跳板。
「好啦,大家快點滾蛋,」阿忍催促著,「再過五分鐘練團室又要加錢了。」
「那我先走了。」小龜收好他的鼓棒,包包一背,很帥氣的就走了。
「我也要先走了。」阿單和阿豹緊接在後,迅速的把阿忍留下來還鑰匙,惹得阿忍咒罵連連。
走出練團室,阿單看看手機,上面的時間顯示著十二點五十五分。
阿豹跟著他,他今天坐阿單的機車過來,自己沒有騎車。
「你今天要睡我那裡嗎?」阿單問。
因為阿豹外宿的地方冷氣壞了,所以這幾天都跑到他那裡打地舖。
當然,有時候也不只是打地舖。
「要現在回去了嗎?」阿豹隨性在阿單的機車上坐著,抬頭看著站在車子旁邊的阿單。
「不然要去哪?」三更半夜的,還能去哪?
「去天涯海角。」阿豹笑,怎麼會說出這麼白爛的話,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的智商。
「幹,」阿單也笑起來,「虧你說得出這種話。」
兩個人笑了一陣,忽然什麼都安靜下來。
「那要走了嗎?」阿豹問。
「幹。」阿單笑了笑,發動起機車,「那就走啊。」
***
到底天涯海角在哪裡?這個世界上,可能沒有一個人知道。
阿單的悍將125在陽金公路上奔馳著,車速很快,風很冷,這條公路看起來很長,彷彿沒有盡頭。
「幹!」阿豹發起瘋來,在摩托車上怪吼怪叫,但是風一下子就把他的聲音給吹走了。
「媽的,你閉嘴啦!」阿單也笑著吼起來,兩個瘋子,真他媽的。
後座的阿豹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接錯了,大聲唱起老歌,迎面而來的風不停拍打著耳膜,他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一瞬間阿單忽然覺得,就算他們的人永遠到不了天涯海角,但是風會把阿豹的歌聲帶過去,帶到那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當然,他不會蠢到把這樣的想法和阿豹分享。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傷,假裝生命中沒有你……」那個智障還在後座唱著歌,一副青春無敵的模樣。
這樣的人,好像天生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無憂無慮,大腦只是裝飾品。每次阿單都懷疑,像阿豹這種人真的明白什麼是悲傷嗎?
「幹,我聞到海的味道了!」阿豹突然興奮的叫起來。
下一瞬間,海就出現在他們眼前,在護欄外展開一片。
阿單突然加速,像在追趕著那片海的盡頭。
「我們乾脆衝進海裡算了啦!」阿豹在他耳邊吼。
「操。」阿單笑,這倒是很誘人的提議。
不知道又騎了多久,連公路都到達盡頭,他們還是沒有看見海的終止點。
隨意停了車,兩個人把鞋子隨意一丟,赤腳走在沙灘上。
晚上的海是黑色的,很兇猛,漲潮的浪用力的拍捲著沙灘,像是想把什麼東西都捲到異次元那樣的用力。
「應該帶啤酒的。」阿豹說。
他們兩個人躺在沙灘上,海浪在他們腳邊拍著,感覺有點刺激。
「等一下海浪會漲得越來越高,我們就會被捲到海裡。」阿豹預言。
「你覺得海裡會有什麼?」阿單問,從菸盒抽出一根菸。
阿豹想了想,「很多屍體吧。」
「有道理。」阿單點點頭。
海漲潮得很快,一下子海浪就拍到他們的小腿,他們沒有移動。
「如果被捲到海裡,我們也變成屍體了。」阿豹說。
「搞不好要變成屍體以後,我們才到得了天涯海角。」阿單抽了口菸。
「是喔,」阿豹看著天空的星星,「那這樣被海捲走,好像也蠻浪漫的。」
阿單沒有說話,海淹到他們的大腿了,他們還是沒有動。
阿豹又唱著那首老歌了,也許是因為海浪的關係,他的聲音聽起來好滄桑,像是太過清楚愛的艱苦。
***變字型開始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傷假裝生命中沒有你
從此以後我在這裡日夜等待你的消息
能不能讓我陪著你走既然你說留不住你
不論你在天涯海角是不是你偶爾會想起我
可不可以你也會想起我
***變字型結束
海慢慢淹到他們的腰,突然阿豹說:「死掉以後的世界,一定很冷。」
兩個人對看一眼,一個波浪打過來,剛好把他們淹沒。
他們還是沒有動。
浪潮又緩緩退去,終於露出他們的臉。
他們坐了起來,全身都溼透了,阿單還啣著一根濕掉的菸。
「死掉以後,吃冰就沒感覺了。」阿豹說。
這句話不知道觸碰到什麼,兩個人都笑起來。阿單把菸吐掉,甩了甩溼透的短髮。
「媽的,真像死了一遍。」阿單說,濕掉的皮膚被海風一吹,冷得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
他摸著菸盒,抽出另一根被海水浸得半濕的菸,咬在唇間,點了好幾次火,菸還是點不亮。
阿豹看著阿單,手指伸了過去,輕輕摸著他的嘴唇。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阿單也沒有問他。
阿豹把他啣著的那根菸拿下來,那一剎那,阿單以為阿豹會傾身過來吻他,但是阿豹沒有,他只是把那根菸拿了下來,在指間把玩。有種氣氛在他們之間瀰漫,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嘴唇上彷彿還殘留著手指的觸感,阿單抿了抿唇,壓掉心底的一點騷動。
他和阿豹曾經接過吻,只有一次,在那個他們兩個都喝醉的晚上。
他有點想不起來當時的感覺,只記得好像很刺激,有種什麼東西搔到了血管末梢的興奮感,從來沒有人給過他那樣的感覺,丁子沒有,其他女人也沒有。
阿豹也和他一樣,有那樣的感覺嗎?他很想知道。
他看著阿豹黑亮亮的眼眸,他的手伸了過去,輕輕摸著他的眼睛。
阿豹沒有動,他慢慢的躺了下來,那一剎那阿單想,如果他在這裡吻了他,阿豹又會怎樣?
那股曖昧的氛圍發酵得更膨脹了,壓得阿單有點喘不過氣。
「……如果你是女生,我一定會愛上你。」忽然阿豹說。
那句話就像一根針,在壓抑到極點的氣氛上刺了一下,於是那種曖昧倏地像飽滿的氣球洩了氣,一點一點的扁平下來。
阿單勾著唇角,又拿出一根菸咬在唇間,好像在笑。
過了一會,阿單說:「如果真的愛上的話,誰還會在乎性別呢?」
菸終於被點亮了,他抽了一口,緩慢的把菸吐了出來。
煙霧是最好的屏障,霧掉了阿單的表情,也遮住了阿豹的眼睛。
註:文中引用的歌是陳昇的〈把悲傷留給自己〉。
「你的翅膀為什麼只有一邊?」
「因為每個人都只能擁有一邊的翅膀。」
阿豹也不清楚他和阿單間的關係,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轉變的。
主唱和吉他手,同年又同校,
仔細想想,初始時,也不過是點頭之交程度的關係罷了。
不知道是誰開始的,也許是兩個人一起,
他們就像是想把對方吞進自己身體的雙頭蛇,
耽溺於背叛情人的罪惡感,並因此而得到至極的高潮。
如此無藥可救的他們一定會遭天譴。
但……那又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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