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井上廈 いのうえひさし1934年生於山形縣小松町(現名川西町),上智大學法語系畢業,日本著名劇作家、作家。因幼年喪父,後隨母親流落日本東北的岩手、仙台等地,中學時期被天主教會收容,大學期間開始在東京淺草劇場「法蘭西座」的文藝部撰寫劇本,之後開始投入戲劇與小說的創作。1972年以《道元的冒險》獲得第17屆岸田國士戲曲賞,以及第22屆藝術選獎新人賞,同年再以《手鎖心中》獲得第67屆直木賞。1980年以《感慨萬千的日本乃木大將》和《小林一茶》獲得第33屆讀賣文學賞(戲曲賞)。1982年以《吉里吉里人》獲得第2屆日本SF大賞、第33屆讀賣文學賞(小說賞),以及第13屆星雲賞(日本長篇部門)。1986年以《腹鼓記》、《不忠臣藏》獲得第20屆吉川英治文學賞。1991年以《上海之月》獲得第27屆谷崎潤一郎賞。1999年以《Tokyo Seven Roses》獲得第47屆菊池寬賞,並在同年成為故鄉川西町的榮譽市民。2001年獲得第71屆朝日賞。2003年以《打鼓吹笛》獲得第44屆每日藝術賞,以及第6屆鶴屋南北戲曲賞。2004年獲頒日本文化功勞者。2009年榮獲第65屆日本藝術院賞.恩賜賞。2010年榮獲第17屆讀賣演劇大賞藝術榮譽賞,並獲頒故鄉山形縣縣民榮譽賞。1978年至2010年(逝世為止)擔任日本文藝家協會的理事和常務理事。1993年劇作家協會成立,為第一任會長。2003年至2007年擔任日本筆會會長。2004年和作家大江健三郎等人成立了「九條會」。幼年的戰爭體驗讓他多次發表反戰、反核和擁護憲法的言論,矢志保護言論自由,並站在各種和平運動的最前線。2007年由知名影星松隆子出演其舞台劇《Romance》。2009年完成生前最後劇本《組曲虐殺》,舞台劇由石原聰美擔綱演出女主角。他一生創作無數,類型橫跨廣播劇、電視劇、舞台劇、小說、童話、隨筆、歌詞、電影和紀錄片等領域。因為有拖稿的怪癖,自號「遲筆堂」,並以「深奧的要淺顯地寫,淺顯的要深刻地寫,深刻的要有趣地寫,有趣的要嚴肅地寫」為其寫作信念。2010年4月辭世,享年75歲。
譯者簡介
高詹燦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日文譯者,主要譯作有《鳥人計畫》、《烏鴉的拇指》、《夜市》、《光之國度》、《蟬時雨》、《劍客生涯》系列、《新選組血風錄》等書。
名人導讀
【導讀】敬啟者:未來作家/陳栢青我是車貸何小姐,更新了聯繫方式,快快聯絡我喔。你好,我是之前與你聯絡過的愛咪啦。有急事找你,掃描我的QR CODE談談吧。怎麼這麼久沒有聯絡,你是不是忘記老同學了喔,先加我的LINE帳號。敬啟者,何小姐/愛咪/老同學:收到你的訊息總能讓我怦然心動。「我是之前與你聯絡過的」、「怎麼這麼久沒有聯絡?」光是這樣兩句話,就像舞台上已經來到中場,觀眾現在才進場,或是瘋狂追劇,點進第一集開頭卻發現故事已經要收尾,炸彈爆炸,子彈殼尖旋飛眉尖,「所以之前我們之間到底有過些什麼?」「你是誰?」疑惑開啟的那一刻,懸疑、引子,那就進入現代故事的核心──到底是什麼吸引了觀眾?我是一名小說家,有時我會想,真的有人打開我的書嗎?可你只憑著一則簡訊,劃開螢幕的那一瞬間,我就被你拉進去了。親愛的何小姐/愛咪/老同學,謝謝你們傳訊息來。兩千年第二個十年,我的手機忽然湧進大量的訊息,日夜叮咚,都不認識,但十分感激,畢竟除了我爸媽,電話已經很久沒響過了。當然,人們會說,你們是搞詐騙的,別上當啊。但要我說,你們都是大小說家。如果要打磨這門手藝,如果要精進這項技術──不,我不是指詐騙,我是說,說故事,雖然很多時候,它們像是同一件事情──我推薦你一本書如何?就是井上廈《十二個人的信》。十二篇小說,要不是書信,不然就是各種文書體例:公文、出生與死亡證明、駕照、法院通知書……單看是應用文大全,很實用,一本工具書。可一旦把兩封以上的文件擺在一起看,活脫脫一個小劇場。有了人稱,便有了人物;多出事由,便浮現了事件;互有矛盾,連番衝突;前事未了,後事又來。「從兩行之間,讀出了第三行」,誰的話?張愛玲。井上廈做到了,兩封信前後撐著,堂堂一座舞台。想跟你分享台灣小說家郭松棻對於文學的最高準則,「剔除白膩的脂肪,讓文章的筋骨峋立起來。」而在井上廈筆下,他不只是剔去脂肪,甚至連文章筋骨都不要了。我們以為的小說──敘述、形容、譬喻、情節被一封封書信取代。小說基礎的形式不見了,但故事基礎的元素又還在。也許正因為《十二個人的信》的剔與替,我們才得以省視,故事/小說是什麼?在井上廈的小說裡,一切都可濃縮為那句:「禿驢,敢跟貧道搶師太!」引號內九個字兩個標點,訊息量之大,是誰說這句話?(道士)對誰說?(和尚)為什麼說?(道門中人也沾惹紅塵情愛)小句子內爆一個宇宙。而在《十二個人的信》中,信件本身就是各種訊息的壓縮,井上廈則把戲劇性壓縮在信件裡。當一個人寫信給另一個人,角色出現了。為什麼寫信?寫了什麼?情節誕生了,身世浮現了;而另一個人回信,轉折就出現了。乃至於,寄信的時間差所展示出的情節先後、寄信人稱的改變(例如姓氏掛夫姓或者用本名、稱呼是否使用敬稱),皆表現關係的變化。而寄信地點是哪裡呢?家裡?監獄?還是殯儀館?那正是結局的誕生。與其說井上廈好會寫信,不如說,他好懂說故事。他真正透徹了小說的結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先說,什麼後說。當人們告訴你,內容為王;他用這本小說告訴你,形式就是內容。所以,這是一本什麼樣的小說呢?推理?懸疑?後現代?我倒以為,它是充滿玩興的小說,那正是小說最好的地方。井上廈讓小說活起來了,小說家邀請讀者思考,他飽含機鋒,他玩形式,他搞敘述性詭計,他讓小說不會死,真的,小說活了多少年了,兩百年?三百年?你以為它身體僵了,它硬邦邦,它讓人看不懂了,但當你收到這封信、這本書,以為是小說的遺書──小說都不小說了。甚至變為一堆信,但它其實是故事的情書,你又一次愛上故事,心噗通噗通跳,想翻到下一頁,再來呢?井上廈寫信來當小說,但我想說的是,這信裡是有刀片的。那不只是好看的故事而已,這其中藏有一種精神性的異質。當我們說,形式就是內容。井上廈筆下展示了形式的極致,卻又在形式的表演中,藏著掖著一種思想性的東西,那事關主題。他藉由形式重新建構小說,在鬆動你對「故事」、「真相」、「人性」是什麼的重新排列組合過程中,同時開啟了思辨。你仔細讀,這本集子裡不只是好看的故事而已,不只是讓你嚇一跳,讓你覺得被騙了,小說家用核廢料的掩埋寫人的精神困境、他寫身障者福利、用孤兒院公益帶出對「善」的思索……形式本身帶來的趣味並未掩蓋議題的尖銳,甚至,正是因為形式上讓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全神灌注,那個議題才會冷不防地刺中讀者,那是小說的刀片,刺你一下,又不給你答案,但你會去思考。如果說小說本身就是對世界提出問題,那井上廈把問題變成信,專門製造問題,卻寄給對的人。敬啟者,何小姐/愛咪/老同學,我不會封鎖你們。事實上,我很歡迎你們繼續來訊。我會妥善保存,甚至,回訊息給你,就像是此刻。我一直在想,如果世界毀滅了,文明成為半空爆開來的蘑菇雲,很久以後的某一天,超未來的生物挖掘地層重新考察人類世,並陸續找到我們的手機,他們是否會覺得,在各品牌各機型封閉全人類文明的眾多黑盒子之中,比起其他人,獨獨我的SIM卡訊息匣充滿了大量的愛,被老同學、被久沒聯絡的、換了聯絡方式又想起的人們所塞爆。我將成為世界上最被愛著的那個人。那時候,在被塞滿的SIM卡裡,你們所有的消息會構成我。所有的空洞都是為了填滿未來的那一刻。為了那一天的到來,為了讓我成為我,請繼續騙我,好讓我欺騙未來。有一個人已經先我們做到了。滿紙謊言,一片真心。什麼都說了,又什麼都沒說。坦坦蕩蕩,才能遮遮掩掩。非常好看,但又藏著比好看更重要的什麼。讀了井上廈的小說,很不甘心,又很甘心。不信,你往下一頁翻下去──